因幡之白兔
概要
古事記之記載
依《古事記》上卷的內容,大國主神共有八十個兄弟,所有兄弟皆讓出繼承權,由前者統治出雲,然而事情並非這麼順利。八十眾神仰慕因幡國(今鳥取縣)稻羽()之美人八上比賣,一同出發前往稻羽,且由大穴牟遲神(即大國主神)揹負所有人的行李袋。抵達氣多(,今鳥取縣鳥取市白兔海岸)之前,八十眾神見半路趴著一隻全身沒有皮的裸兔,告知曰:「你到海裡洗浴,再到高處風乾就可以讓傷口復原了。」白兔順著祂們的話照做,反倒全身龜裂痛苦不堪。隨後跟上的大穴牟遲神問白兔發生何事,後者答:「我在淤岐島打算渡至此地,欺騙了海鰐說:『我們來比比看你們海鰐比較多,或者我們兔子比較多。你們全部在海上排成一列至氣多海岸,我一隻隻走過一邊數,這樣就知道哪一族比較多。』他們果真排成列讓我踩著走到氣多海岸,可是我太得意忘形,說了句:『你們這些笨蛋!』排在最後的那隻海鰐竟把我全身的皮剝光了。後來我遇到八十眾神,祂們教我去海裡洗浴,再到高處風乾,反而使我渾身劇痛不堪!」。於是大穴牟遲神教導白兔先去水門用河水洗浴身體,再取河邊的蒲黃花粉,在花粉上滾一滾,就能恢復了。白兔照著指示做,果然皮膚不再劇痛,於是告訴大穴牟遲神:「八十眾神不會獲得八上比賣的芳心,祢雖然揹負著行李袋,一定能獲得她的芳心。」
原文為:
故、此大國主神之兄弟、八十神坐。然皆國者、避於大國主神。所以避者、其八十神、各有欲婚稻羽之八上比賣之心、共行稻羽時、於大穴牟遲神負帒、爲從者率往。於是到氣多之前時、裸菟伏也。爾八十神謂其菟、汝將爲者、浴此海鹽、當風吹而、伏高山尾上。故、其菟從八十神之教而伏。爾其鹽隨乾、其身皮悉風見吹拆。故、痛苦泣伏者、最後之來大穴牟遲神、見其菟言、何由汝泣伏。菟答言、僕在淤岐嶋、雖欲度此地、無度因。故、欺海和邇此二字以音,下效此。言、吾與汝競、欲計族之多小。故、汝者隨其族在悉率來、自此嶋至于氣多前、皆列伏度。爾吾蹈其上、走乍讀度。於是知與吾族孰多。如此言者、見欺而列伏之時、吾蹈其上、讀度來、今將下地時、吾、汝者我見欺言竟、卽伏最端和邇、捕我悉剥我衣服。因此泣患者、先行八十神之命以、誨告浴海鹽、當風伏。故、爲如教者、我身悉傷。於是大穴牟遲神、教告其菟、今急往此水門、以水洗汝身、卽取其水門之蒲黃、敷散而、輾轉其上者、汝身如本膚必差。故、爲如教、其身如本也。此稻羽之素菟者也。於今者謂菟神也。故、其菟白大穴牟遲神、此八十神者、必不得八上比賣。雖負帒、汝命獲之。 |
解說
關於稻羽
《古事記》並未明確指出「稻羽」是否位於因幡國,而日語中「いなば」可寫成稻葉、稻場,日本各處常見以此為地名。有趣的是,這個故事夾在素戔嗚尊的故事之間,而此神明居住之地乃出雲國,「因幡之白兔」的故事舞臺卻發生在鄰近的因幡國。
關於淤岐島和氣多
有人認為「淤岐島」乃現今島根縣隱岐郡隱岐島[1],更有人指明是該群島的沖之島;相反地也有人認為這個名字只是模糊地泛指某個海上小島而已[2]。不過一般認為《古事記》既然寫明了「淤岐島」,應當是「淤岐都登理()」之縮寫,也就是「遠離陸地的海島」之意,所以「淤岐島」與「沖之島」[註 1]同義。
相對於前段提到「淤岐島」乃現今島根縣隱岐郡隱岐島,有人認為「氣多之前」可能指鳥取縣鳥取市(舊高草郡)的氣多海岸(日语:或)或者鳥取市(舊氣多郡)的長尾鼻。有趣的是,現位於鳥取市的白兔海岸,距離海濱約150公尺恰有一小島(淤岐島),岸邊佈滿岩礁,遠觀狀似海鮫。鄰近的氣多海岸有一座八十眾神欺騙白兔風乾身體的「身干山」,而白兔神社內有一座「不增不滅之池」,二戰前蒲黃叢生,傳說就是白兔洗浴身體的水門與將全身撲滿花粉之處[3]。
關於白兔神社
江戶時代初期鳥取藩的侍醫小泉友賢所著之《因幡民談記》[註 2]提及,有一本《塵添壒囊鈔》()[註 3]考察俗稱的「老兔」究竟是大兔明神或老兔明神。話說回來,完成於延長5年(927年)的《延喜式神名帳》()卻沒有關於因幡國白兔神社的資料。
關於「素菟」
關於「兔」字,日本各地白兔神社的祭神名多寫成「白兔神」、「白兔明神」等,但是《古事記》卻寫成草字頭的「菟」、「裸菟」、「稻羽之素菟」等。江戶時代的國學專家本居宣長認為,此「素」字意指一絲未裹、一塵不染之意[4]。日本傳統一向將白色動物視為吉祥的徵兆,比如傳說倭建命死後靈魂化作白鳥[註 4],歷史上亦有記載動物突然變白(白鹿、白蛇、白龜等),於是做為吉兆向朝廷獻上等情事。
由於日語發音相近,「白兔明神」容易與「白鷺明神」混淆,而後者在日本民間是專門除去天花惡疾疱瘡神的神明。疱瘡神乃凶神,與個性乖戾凶暴的素戔嗚尊(須佐之男命)類似。於是有人把大穴牟遲神在「因幡之白兔」後遭遇須佐之男命種種考驗的故事,指稱疱瘡神與須佐之男命有所關聯。
關於「和邇」
《古事記》將故事裡的海鰐寫成「和邇」,但是這種爬蟲類動物並非原產於日本。雖然另一本古籍《出雲國風土記》的安來鄉條亦曾出現「和邇」二字[註 5],歷年來引起許多學者的爭論。「鰐」和「和邇」皆讀成「わに」,但日文的古語與現代語常出現讀音和意義不相符的狀況,更加深了「和邇」之謎。再者日文也用「わに」稱呼複數,故「和邇」可能代表多隻的複數動物。從古墳時代至奈良時代間流傳下來的銅鏡中,被稱為海獸鏡及鼉龍鏡上皆有體態修長之獸,這種發祥於中國的獸紋可能代表青龍、海蛇、鯊魚、水蛇、蛟龍或鱷魚,甚至是名為「大海蛇」的海怪動物。更何況,《古事記》還曾出現像「八岐大蛇」這種虛構的動物呢。因此關於「和邇」究竟是何種動物,出現以下諸說:
鯊魚之說
一般的研究文獻比較傾向此種說法,因為日文裡有「鰐鮫()」之詞彙,用以表示猙獰兇猛的鯊魚。其中「鰐」字雖讀成「わに」,卻不代表鱷魚(日文讀音亦為わに);至於「鮫」字,在平安時代中期寫成的類書《和名類聚抄》裡有收錄,代表日本自平安時代以降便使用此「鮫」字。
舊因幡國(今鳥取縣東部)屬山陰地方,其方言也將鯊魚叫做「わに」。歷史學者喜田貞吉以自己在隱岐島吃刺身時,女服務生稱之為「わに」的經驗,贊同「わに」即為鯊魚的說法,後來明治36年(1903年)的國定教科書亦採取這種說法。
在《古事記》山幸彥與海幸彥的故事中出現的「一尋和邇」()頸上佩戴著火折尊相贈的紐小刀(附有繫繩的小刀),這條一尋和邇被稱為佐比持神()。「佐比()」即為刀,像雙髻鯊的頭部貌似持著刀的模樣,故「和邇」在此意為鯊魚。另外,自古以來雙髻鯊即出沒在日本近海區域[註 6]。而《日本書紀》山幸彥與海幸彥的故事裡,第四種說法記載「海神所乘駿馬者,八尋鰐也。是竪其鰭背,而在橘之小戶」,也就是說海神乘坐的駿馬為「八尋鰐[註 7]」,脊背上豎有一鰭,很明顯的就是鯊魚。此外,《日本書紀》還提到「事代主神化為『八尋熊鰐』,通三島溝槭姬(或玉櫛姬)而生兒姬蹈鞴五十鈴姬命,是為神日本磐余彥火火出見天皇之后」。
《肥前國風土記》佐嘉郡條記載佐嘉川上有石神世田姬,另有海神(謂鰐魚)年常逆流而上到前者住所。《出雲國風土記》仁多郡條提及該郡正南23里有座戀山,傳說「和爾」因迷戀阿伊村坐神玉日女命,故溯溪而上;但是玉日女命用石頭把河川堵住,讓和爾無法再前進,故戀山。跟《記紀》二書「海洋的和邇」相較,這些文獻紀錄的皆是「河川的和邇」。不過鱘魚、公牛鯊等都能溯流而上,表示也有棲息於淡水的鯊魚。此外,《出雲國風土記》意宇郡安來鄉條記載語臣[註 8]豬麻呂之女到安來鄉毘賣埼()遊玩,卻被「和邇」吃掉。豬麻呂埋葬女兒後悲憤不已,擦槍磨箭並到海邊向天神祈禱。只見百餘頭和邇靜靜圍繞著其中一頭和邇,豬麻呂迅速舉起鉾鎗殺之,百餘頭和邇便退散。豬麻呂割開這頭和邇,發現了女兒的小腿,遂將其屍肉串掛在路旁。由於出雲國出產鯊魚,故這裡的和邇做「鯊魚」解。
海蛇之說
依照《古事記》上卷之記載,豐玉毘賣命在臨盆時化成「八尋和邇()」在地上匍匐委蛇,嚇得偷窺的火遠理命驚退。20世紀初期的日本史學者津田左右吉參照佛教的那伽(水蛟、龍神)信仰,解釋假如「和邇」是鯊魚,豐玉毘賣命不可能匍匐委蛇地在地上扭曲身體,海蛇才有可能如此[5]。不過,也有人從這個論點將和邇解釋成鱷魚。
鱷魚之說
東南亞有許多地區流傳著鱷魚的傳說,尤其印尼有鱷魚揹著豆鹿(體型嬌小的鹿)和猿猴涉水而過的民間故事,所以有人認為與此有關連性[6]。另外也有人認為「和邇」來自中國華南地區:古墳時代倭五王遣使南朝,而華南地區乃揚子鱷的棲息地,自中國引進稻作文化的倭人順便將看到鱷魚的見聞帶回日本。或許編撰《古事記》的人在偶然情況下想起這段見聞,遂將「鰐」、「和邇」與鱷魚作連結。不過如此一來,華南地區河川裡的鱷魚跟日本「淤岐島」的海洋無法兜攏,留下一個疑問。
小說家司馬遼太郎曾提及,古籍豐玉毘賣命臨盆時化成八尋和邇匍匐委蛇,他認為「八尋鱷魚」才是「匍匐」,因為鱷魚本來就趴在地上[7]。有人卻反駁說,鱷魚用四隻腳支撐著身體,怎麼能說趴在地上呢?根據平安時代的類書《和名類聚抄》的解釋:
以上可證明相對於意為鯊魚的「鮫」(音佐米〔〕),平安時代的日本人使用「鰐」(音和邇〔〕)來表達四足爬蟲類動物的鱷魚。
世界各地的類似神話
信仰
受到此神話故事之影響,現鳥取縣鳥取市白兔海岸邊有一座創設年代不明的白兔神社,祭拜「白兔神」(舊稱大兔大明神、白兔大明神等)。
注释
- 假若按字面直譯「沖之島」,就是「海面上的島嶼」。
- 現在白兔海岸邊設置的介紹看板上,紀錄著一些民間故事皆來自此書。
- 成書於天文元年(1532年),是一本蒐集俗語起源、寺廟緣起、民間故事等的書籍。
- 也有人說是白天鵝、白鷺。
- 詳情參看出雲國風土記#毘賣埼之傳承。
- 鳥取縣的青谷上寺地遺跡、兵庫縣北部的袴狹遺跡等出土了許多描繪雙髻鯊的圖像,另外2010年福岡縣玄界灘附近亦曾出現大批雙髻鯊,於是警方警告泳客切勿靠近。
- “八尋”意指廣闊無邊。
- 傳達天皇御旨的大臣曰語臣。
参考文献
引用
- 參看《日本神話 ― 神々の壮麗なるドラマ 》,戶部民夫著,新紀元社,2003年10月,ISBN 978-4775302033,p. 73.
- 參考《神々の流竄》,梅原猛 著,集英社文庫,1985年12月13日,ISBN 978-4087490640.
- 請看(日語)「因幡のシロウサギ神話」の不思議 页面存档备份,存于內容介紹。
- 參看(日語)『古事記傳』10-1 页面存档备份,存于。
- 參看其著作《日本古典の研究》,岩波書店,1948年。
- 見《古事記(中)全訳注》,次田真幸著,講談社學術文庫208,講談社,1980年12月5日,ISBN 978-4061582088。
- 參看《街道をゆく 27 因幡・伯耆のみち、檮原街道》,司馬遼太郎著,朝日新聞出版,2009年2月6日,ISBN 978-4022644800。
- 參看(日語)早稲田大学図書館蔵《倭名類聚抄》:鱗介部第三十 竜魚類第二百三十六 页面存档备份,存于。
- 參見(日語)早稲田大学図書館蔵《倭名類聚抄》:鱗介部第三十 竜魚類第二百三十六 页面存档备份,存于。
- 請見(日語)國土としての始原史:「風土記逸文」~西海道。
- 請見 古事記日本書紀の解明:作成の動機と作成の方法,赤城毅彥著,文藝社,2006年,ISBN 4286017303。
- 請見《史談-日本医史:大穴牟遲神》,富士川游著,〈中外医事新報835号〉,1915年,頁47。
- 請看 蒲黃 页面存档备份,存于。
- 請見《世界昔話ハンドブック》,稻田浩二著,三省堂,2004年3月,ISBN 978-4385410494。
来源
- 书籍
- 《八百万の神々 日本の神霊たちのプロフィール》,戶部民夫 著,新紀元社,1997年12月,ISBN 978-4883172993.
- 《日本神樣事典》,CR&LF研究所 著,賴又萁 譯,商周出版社,2012年3月11日,ISBN 9789862721315.